几罐牛奶

期次:第574期       查看:113




    那一年,我十六岁,初中毕业,考了个不上不下的成绩。望女成凤的父亲咬咬牙,硬是从干瘪的口袋里扣出了一万块钱交了择校费,给我在县里一所声望很高的高中“买”了一个名额,就这样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。父亲为了照顾我,也选择了留在县里的一家汽车修理厂。
    上了高中以后,我和父亲大闹了几次,原因很简单,我在父亲为我精心选择的高中里过得很艰难。在这里,我上课的时候完全听不懂老师在讲些什么,成绩自然是班里最差的,我变得不爱说话,不积极参加活动,所以我把在学校里的不痛快,回家一股脑的都撒在了父亲的身上,我怪他出钱买不痛快。可父亲却从来不予反驳,只是默默的点根烟听着。父亲是个老实人,小学没毕业,没读过多少书,一直以来干的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活,所以可能他也不懂,不懂他明明花了大价钱让我上了全县最好的高中,我却整天抱怨。这样的不痛快持续到高一下学期,一件事儿让我彻底明白了父亲的苦心,其实父亲是个不善言辞的人,他把对子女的爱都埋藏在心底。
    由于学校要交钱买复习资料,这导致我的生活费不够了,我只好给虽在同一县城、却相隔十几里的父亲打了电话,让他给我送生活费,父亲二话没说就答应了,并且让我在校门口等着。那时正是大中午,知了声就像3D立体环绕一样在耳边聒噪着,校门口的柏油路散发着一股股难闻的焦油味,人行道上空无一人,只偶尔有几辆汽车疾驰而过,带起一路灰尘,一只流浪狗伸长舌头急喘着寻找可以乘凉的地方,树上的叶子一动不动,奄奄一息。我站在校门口等着父亲的到来,汗水早已浸透了我的衣服,我一边抱怨着父亲的姗姗来迟,一边抖着早已湿透的上衣。
    一会儿,父亲飞驰而来,骑着他那辆改装过的破摩托车,上身穿着军绿色
的工作服,上面满是油渍,下身穿的还是老弟早已不要的裤子,裤子的边角还破了一个大洞,我的眼睛微涩,父亲招呼了我一声,“快过来呀!”我才回过神来,疾步走到父亲跟前,看到他那满头大汗和斑白的两鬓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    “走,陪我去趟超市,我把这大钱给换开,省得别人找你假钱。”说完,父亲拉着我就往超市去。
    “爸,不用了!”我不情愿地说道。
    说着,父亲已经拉着我到了超市门口。大中午的超市里并没有多少人,人们都在百无聊赖的逛着,售货员也在柜台旁打着瞌睡。父亲拉着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,左看看,右看看,然后来到了卖牛奶的地方,给我拿了几罐牛奶,嘱咐我多喝牛奶,有利于大脑。父亲拿着几罐牛奶就拉着我往收银台去,收银员抬起眼皮瞅了瞅父亲,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:
    “二十块零五毛。”
    “多少?”父亲也许是没听见,就想着把身子往前靠一靠。
   “二十块零五毛。”收银员不耐烦地把东西往柜台上一扔,眉头皱着又向父亲说了一遍。
  父亲可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不耐烦弄得有些局促,连摸了两个口袋才把那百元大钞给掏出来,收银员接过钱又飞快地找了一大把零钱放到柜台上,父亲用他那满是油渍的手一把就把钱给揽在了手中,转身塞进了我的口袋,然后一手拎着袋子,一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,一句话也没说。我不清楚父亲当时在想什么,可我却想了很多。我想了收银员的粗暴,我想了我的不懂事儿,我想了父亲这些年的不容易,我想了我和弟弟还有那么多繁重的学业,我想了父亲那满身的牛皮癣,我想了父亲那两鬓的白发……总之,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。
  父亲和我从超市出来后什么也没说,他走在前面,我就这样小心翼翼的跟在父亲身后,静静的看着他。父亲
老多了,也瘦多了,两鬓已经发白,深深的皱纹也顺着脸颊爬了上来,他的手背粗糙得像老松树皮,裂开了一道道口子,手掌上也磨出了厚厚的茧子。我的眼睛湿润了,也不敢说话,像个做错事儿的小孩,我爷儿俩就这样走到了学校门口。这时父亲才转过头来把那几瓶牛奶递给了我。
  “回去吧,好好吃饭,没钱给我打电话说一声!”父亲低声说道。
  我什么也没说,扭头走进校园,在那一瞬间,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,我明白了,当我在抱怨上课听不懂的时候,父亲正顶着高温钻到车下为着全家操劳;我明白了,当我抱怨衣服都浸满汗水的时候,父亲的衣服早已不知混合了几层的油渍与汗水,我明白了父亲的不容易,我也明白了父亲望女成凤的迫切愿望。
  其实在不知不觉中父亲也老了,岁月就像一把无情的刀在他的额头刻下一道道沧桑,只是做子女的往往会忽略这一点,还会一厢情愿的认为他还是当初那个有着宽厚肩膀的父亲,其实父亲他也过得很艰难,但是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我看不到退缩,他总是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我,而这恰恰是我所忽略的。
  最终我还是回头望了望父亲,他还没走,就那样站在烈日下望着我,仿佛看到了希望……(2016级学科教学语文 李倩文)